日正當中, 她走在大街上, 盛夏的舊金山, 風依舊大的讓人發顫, 她拉了拉毛帽邊緣, 蓋住雙耳, 免得晚上回家又要被風吹到嚴重偏頭痛.
公車來了, 她大步的跑, 還不小心差點跌了個四腳朝天, 可總算給她趕上了. 上了車, 她四處環顧, 最後終於選了個中年男子身邊的位子坐下.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個禮拜的感冒未清, 又追趕了公車的緣故, 她開始大力的咳嗽起來, 眼淚鼻涕狂流. 這要命的天氣, 雖然看上去是陽光普照的, 那海風卻一點也不饒人, 害得她這感冒遲遲也不能好.
身邊的男子不安的蠕動著身體, 開始四處探看, 似乎想換個位子. 在這個陰冷的城市裡, 誰也不想要被傳染到什麼豬流感還是肺結核, 見她那麼大動作的擤鼻涕, 咳嗽也不用手遮一下, 還不怕了她.
她反正也不在乎, 走了更好, 正好可以讓她獨霸這個雙人位. 遊蕩了一個上午, 她實在餓極了, 抓起在7-11買的墨西哥捲就開始狼吞虎嚥的吃將起來.
她這麼一吃, 她身邊的男子馬上起身, 坐到後面的位子上去了. 她立刻把手提包摔在隔壁的座位上, 這樣霸住就不怕再會有人來坐她旁邊了.
車上靜悄悄的, 百無聊籟中, 她翻開手機, 叮叮咚咚的按了個號碼, 電話接通了, 她中氣十足的用廣東話朝著聽筒說:
"Hello, Anne? 你現在在哪裡? 我啊, 我在公車上, 剛剛去7-11買了什麼BU... BU-RRI-TO吃, 墨西哥東西來的... 喔喔, 你在做什麼? ...沒, 只是想說約你一起去喝個茶嘛. 哪裡? 都好啦, 你決定. 瓊華也行, 不然你不是也頂喜歡那家天喜樓嗎? 就去那裡吧, 好不好?"
電話那頭支支吾吾的, 說著什麼要带小孩不方便出來的話, 她歪頸皺眉聽了一會, 忽然不耐煩的道: "一句講完, 反正我就訂今天晚上在天喜樓了, 你呢上次不是帶了幾個男生朋友來的, 今晚把他們也帶來吧."
她掛上電話, 有些惱怒. 有家室的人就是麻煩, 總是要三催四請的才邀得到. 剛才那個朋友還曾經對她說過什麼? "你有病的人就待在家裡好好休養, 別再到處去給人添亂了."
她哪裡有病? 不就是一點小傷風感冒, 這麼點病菌能有什麼能耐? 她知道, 朋友們其實都有點怕她. 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, 她們都怕她會有陰影, 還說她性格古怪, 偷偷在背後說她頭腦摔壞了, 精神有問題.
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. 那天她下班在地鐵站等車, 已經入夜了, 她洗了一天的碗十分疲倦, 剛好旁邊站了幾個黑人小子, 全都十幾來歲的模樣, 在大聲喧嘩著. 她只是不過意多看了他們兩眼, 其中一個體格較壯的小孩子立刻不太高興似的開始對她飆髒話. 她沒理他們, 才正想要走開, 就被那人攔腰抱住, 把她丟到地鐵的鐵軌上. 她頭朝地撞了個頭破血流, 躺在醫院裡昏迷了整整三個禮拜才醒過來. 也算她好運, 被丟下去的時候剛好沒有地鐵經過, 否則恐怕現在她已經躺在棺材裡面逐漸腐臭了.
她覺得她很堅強, 也對這點非常引以為傲. 她能從這件重大傷害中活下來, 並獲得一筆為數不小的保險金, 靠的就是這種強硬的態度.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裡, 想要生存, 唯有學會保護自己, 壯大自身. 她覺得她做到了. 她原本青春圓潤的臉龐已經被歷練滄桑刻畫出了個性的稜角, 使得才三十出頭的她看上去像是四十歲的中年婦女. 但她不介意, 只有特別的男人, 才會懂得欣賞她這種內在積極剛強的女人.
而這些所謂朋友, 卻沒有一個能真正了解她的, 不是對她能躲就躲, 就是每次見面就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她, 算什麼呢? 她們什麼都不知道, 她可是強者欸, 怎會需要這種無謂的同情?
她突然想到, 剛才約的那個Anne, 超級喜歡放她鴿子, 已經好幾次了, 次次都害她一個人在茶樓空等. 只是叫她介紹幾個男生朋友來認識認識, 調劑一下空虛的生活, 這樣也不肯, 真是小家子氣到了極點. 這次可不能再讓她呼攏過去了.
她又撥了Anne的電話, 一接通就劈哩啪啦的說: "一句講完啦, 我想清楚了, 你既然不方便出來, 我就現在來你家好了. 我去陪你聊會天還是带一下小孩, 等你老公回來接手我們就出門去茶樓happy. 你聽好, 我現在就過來, 你不要出門, 我再20分鐘就到了."
一想到可以又跟那些男生見面, 她不禁一陣欣喜, 無視於車上乘客異樣的眼光, 她呵呵呵尖聲怪氣的大笑出聲來.
車子終於到站了, 她愉悅的站起身, 大步下了車, 向著撒滿陽光卻朔風凜冽的人行道走去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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